2.于我而言的终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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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塔尼亚的北方城镇,大雪总在秋季就早早落下。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霭霭的色彩,小镇像是盖上寂静的白色毛毯,如同梦里的景象,静谧的催人发狂。深沉的天空,薄薄的雪绒彷彿永远不会停止的下着,宛如世界的絮念,不倦的编织着这光怪陆离的梦。少女娇小的身影蹒跚走在路上,在雪地上留下绵延的足迹,她只穿着一件破旧的斗篷与短裤,丝毫无法抵御寒冬,颤抖的双腿甚至已经失去血色。
她走到一间旅馆前,敲响大门,随即一位菲林男性探出头来。
「这位 ………有什幺能帮上忙的吗?」
「我只想要一张床与一顿晚餐。」
「那当然,旅馆就是为此而存在的,赶紧进来吧。」
菲林领着少女进门,刚进到室内,她就感觉到火炉的温度。有种舒服的酥麻感爬过全身。
「 看着是外来人吧,但您身上没有行李………莫非是遭遇什幺事了吗?」
少女低垂了头,本来斗篷的帽檐就遮住了上半边的脸蛋,现在只剩一对失去血色的嘴唇。
「……走得有些匆忙,不过盘缠全在身上,请放心,不管多少,我付得起。」
「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能让我看看您的脸吗?……请见谅,但我总不能让一个脸都没见过的人入住吧?」
菲林有些抱歉的笑着,伸手想要揭下少女的帽子。
「──别碰我!」
少女突然大吼着,拍开了菲林的手。然而因为动作太大,遮掩住的眼睛一瞬间映入对方的视线。
那是一对血红的双眼。
「怎幺……!」
他尖叫着退后了几步,并且在少女大吼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令一件事。
少女嘴里的尖牙。
「你是个萨卡兹……而且是血、血魔……!」
听见血魔这一词彙,少女呆愣了一下,随后用乞求的语气说道:「拜託了!让我留宿吧,一晚就好!我也不用吃的了,只是想要一个地方睡觉,我可以付双倍的价……咿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女被一巴掌拍倒在地。
「闭嘴,你这噁心的东西!怪物也想冒充人类说人话了!?给我 回你的森林里去!」
「不要……」
她的眼神充满恐惧,她不想再回到外头,那个冰冷得令人窒息的夜晚。
「没有地方愿意收留我,我………唔!」
少女娇小的身躯被拖着丢出门外,随后传来上锁的声音。她爬起身,想要再敲一次门,后来放弃的低头离去。
她想前方应该已经没有旅馆了,但也只能漫无目的的向前走。
她不清楚自己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没有旅馆愿意收留萨卡兹,更别说像她这样有着一对象徵血魔的利牙的人。即使她和同族不一样,却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人们只是不想见到她开口说话时便会清楚看见的利牙就将她赶出店外。独自一人踏上旅途的她没有栖身之所,教堂传来宣告午夜的钟声,随着夜越来越深,愈发冰冷的雪花一点点,却切实的带走她仅剩的体温。
一直到最后,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在最后的几分钟,她想起了记忆中自己最喜欢的一本童话,里头讲述着泰拉的故事。维多利亚的守梦人,据说会在梦里邀请孩童到城堡里玩耍;拉特兰的教堂里,美丽的彩绘玻璃隐晦叙说着只有神知道的故事。世界在女孩的认知下是如此精彩纷呈,这也是她之所以踏上旅行的理由。
──想亲眼看看这个世界。
然而她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最终,她摔倒在雪地里。
模糊的视线里最后映入的,是一扇厚重的大门与彩色的玻璃。
啊啊,总算看见了。拉特兰的教堂……
「我们使用萨卡兹这样的称呼,最早是源于敬意,但究竟我们敬崇着什幺?」
空蕩的教堂里迴响着少女柔和的嗓音,她切下一大块肉排塞进嘴里暗示提问告终,之后一脸幸福的捧着脸颊说道「嗯~好吃」,又拿起装满葡萄酒的杯子一饮而尽。一副酒肉的形象,令人难以相信她是刚才敲响钟声,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的修士。
「……也许我可以从你身上得到答案?」
她栗色的眼眸像是染上一层秋色的湖泊,平静却专注的凝视着对座的另一位少女。一位穿着土 的破旧斗篷,长髮彷彿由外头飘遥的大雪编织而成的白髮少女。两人有着不相上下的美貌,栗色眼眸的少女嘴角勾起笑容,白髮少女甚至望着那抹微笑出了神。她拿着刀叉,面无表情的凝视前方。
点满蜡烛的教堂比想像中明亮,也比想像中温暖,还在外头时便觉得位于庭园的钟塔彷彿巨人般耸立, 近一看,高耸的塔楼像是在上头伸手就能摘下月亮。少女褐色的长髮垂落肩膀,往身上看去,黑白为基调的拉特兰礼服以金色坠饰着裙摆。一切都与童话里的描述一样,拉特兰的事物总是宏伟庄严。
──和破旧的自己不一样。
白髮少女低下头,望着自己老旧的衣服。缝补得破烂,也染上洗不掉的髒污。眼睛映着猩红鲜血的色彩,意味着不祥,头髮的颜色甚至能融入那没有温度,并差点夺去自己性命的大雪。能轻鬆撕开瘤兽脖颈的尖牙也宣示着血魔的身份。
「为什幺………要帮助我…」
视野变得模糊,眼泪扑簌簌的落下,白髮少女握着刀叉的手也微弱颤抖。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在村落里被人追赶,甚至是人们看见她时恐惧的眼神。不愿想起的记忆被重拾于遗忘之畔,化为一种扼住胸口的情感,总觉的难以呼吸,灼热的泪水划过脸颊。
「像我这样的人……是怪物吧?」
「──不会的。」
褐髮少女说着走向她,手指勾起她的长髮。
「白如雪的头髮是 良与纯洁的象徵哦。」
手指抚上唇瓣。
「尖锐的牙齿很帅气哦。」
她将桌上的酒杯拿近她的眼睛旁,双眼因微笑而眯细。
「你如血一般的眼睛……」
──不是闪着香醇葡萄酒的色泽吗。
……
静默了半晌。
白髮少女的哭泣少了些,却没有完全止住。
「谢谢你………但是不需要对我说些违心的安慰……」
一瞬间,白髮少女的头被手臂环绕,她意识到自己被抱住了。
那是她头一次感受到体温。
「我叫做瑞普洛斯,你呢?」
被抱住的少女愣了半晌,随后勉强挤出几个字。
「…………华法琳。」
「这样呀,华法琳,那你千万要记住一件事。你不是什幺怪物,你有着一个美丽的灵魂。没有人可以再夺走你什幺,而你的旅途也将长久延续。」
她抬起头,又一次恍惚,因“她”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
◎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景象不再仅是落雪,火车在令人失去方向感的雪原上驰骋,日子漫长得令人失去时间概念以后,窗外逐渐能看见未铺上霜衣的 原,也依稀能见着几株艳色的花。下起雨的世界里,视野是一片白茫茫的,却能看见雨水自嫩叶上滑落,彷彿世界流动的生命,预示着已经离开了代表乌萨斯的北方大地。
「你曾来过这里,对吗?华法琳。」
一片宁静之中,霜叶忽然开口询问。她坐在对座,将骇人的斧枪置于身旁, 包裹的腿上却躺着沉沉睡去的迷迭香。明明是一位征战多年的老练佣兵,她却用手轻抚菲林的睡脸,那种同时散发危险与温柔的气质,令华法琳感到有些趣味。
她重新看向窗外,眼里映上的那片雨雾遮罩的落雨旷野,与记忆里的光景别无二致。她回想着自己曾踏上的那片 原与嗅闻过的鲜花,即使雨雾笼罩,她仍知道 原的远方有着一座高耸的山,因为过去她第一次来到此地时也是望着相同的方向,乘着这辆列车而来的。
莱塔尼亚的贝伦梅。
「是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华法琳试着追溯,追溯在这片音乐与艺术之国所游历的故事。她活过了许多年岁,也忘记了许多事,只有几幅深刻的印象仍没有淡去。如同卡西米尔的旷原回想起来永远是翠色的一般,莱塔尼亚的记忆总是迴荡着柔和的乐音。
当时的她结束了于卡西米尔的旅途,下一片来到的土地便是莱塔尼亚。与卡西米尔的城市卡瓦莱利亚基吵杂的景象不同,贝伦梅的夜里既深沉又静谧。房屋夹着街道,秋黄的枝杈随风摆动,古老的路灯也摇曳着暖色光芒照耀道路。她于是与旅伴缓缓走着,享受着夜晚的清凉空气。
也经历了一些难忘的邂逅,与某人在小镇上相遇的片段,从原本陌生的两人到熟悉,直至一同旅行的故事。那些人的脸孔如同被迷雾遮掩,追忆起来成了心底一股难以言喻的 动。华法琳心想,那时之所以选择旅行,除了想亲眼看看那童话与传说所描绘的世界以外,也是为了寻找能深映入脑海里的某人或某幅光景,但是当时自己并没有发现。
然而。
一直到终于与相识之人离别时,她才发现,原来在自己不经意间,世界已经变化了许多。总觉得不久前才哭着被自己安慰的男孩,再次重逢后对方已比自己高出不少个头。漫长的时间里,她早已对时间感到淡薄,旅者于路途中所留下的足迹,也雨水沖刷般的淡去。
然后她再度旅行,只为找到能久久铭记自己的人。
一次,又一次。
于是……
这次也会一样。
──总有一天,过往的痕迹会消散。
──记得我的人先一步离去,自己又回到孤身一人。
然后──再次……
华法琳稍微移动视线,霜叶低着头注视迷迭香的睡脸。
这样轻巧如絮的少女……
也是自己的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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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写不出东西来,怎幺写都不满意。
正当我 的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时候,我的这篇文莫名其妙的收到了 1GP 我也不知道怎幺回事,但我当下就想说「好,那不然把后续写一写好了」,于是第二回就出现了。我本来就有想写后续的打算,所以这篇本来是预定有后续的,只不过当下遇到低潮期而已。
来说说本篇吧。预计不会有太多战斗类的剧情,主要想写华法琳与霜叶的回忆,算是脑补一下她俩的过去。并且文字量会较多,因为我其实还蛮多想写的:),这回我写了三千字,本来打算写下去的,不过后来想想,先这样发上去吧。
至于迷迭香的回忆嘛……主要再看看 怎幺完 有关她的背景吧,不然我实在很怕动到一些关键设定和之后 出的设定冲突,最后这篇文只能中断。希望我不要开光嘴。
最后,谢谢看到这里的你愿意支持,我们下次见啰。